“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，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，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。”---《大佛普拉斯》
一直有读者留言说：请说说墨茶的事吧。可是我能说什么呢？这早已经不是2001年的网络世界。新的世界，新的居民，新的言说，而我是来自旧世界的化石，我说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。此时此刻，看着网上各路人马粉墨登场，我有点体会到当年其他人在网上看我的感觉。站在互联网化石的角度来看，墨茶因为已经故去，而且远在大凉山，所以能够得到的信息很少。可以称之为事实的，是在现实生活里的确有过那么个年轻人，远离父母，一个人租房独居，最后死于语焉不详的疾病。同时，这个年轻人在网上有另外一重身份，是一名勤奋而边缘的UP主（bilibili网站的视频创作者）。和现实生活中相反，他在网络世界里保持着相当的活跃度，让透过网络和他接触的网友感觉到亲切友善，以及在逆境中的斗志。
在他故去后，关于他的种种争论，其实都是围绕这两个身份展开。从现实的角度去分析，有些人倾向于他是个肥胖的宅男，拒绝从事一份工作，和父母关系冷漠疏远，把自己关在出租房里喝饮料打游戏做视频，整个人都活在网络世界里，是个无法对家庭、对社会、对自己负责任的人；从网络的角度去分析，有些人倾向于他是个热情乐观的网友，尽管人生艰辛，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弃，哪怕做出来的视频无人问津，他也带病坚持更新。因此，他的死亡带来了强烈的情感冲击，被视为一个被家庭和社会遗忘的人，在贫病中孤零零地死去，而他最大的愿望都如此卑微，不过是想吃草莓。虽然争论每天都还在继续，但我不禁去想：会不会两样都是真的？
说实话，我在这两种描述之间没有看出矛盾的地方，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。每个人都会有很多面，尤其是在容易相互对立的现实生活和网络世界里，更容易体现出截然相反的面向。对于一个人而言，如果其中一处找寻不到他想要的东西，那么他就可能体现出疏离冷漠克制内敛的表象；而如果在另一处有他想要的东西，那么他就可能体现出积极乐观亲切友善的表象。然而说到底，这都是一个人。用其中的一个面向去否认另外一个，认为那才是真实，我倒觉得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。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绝对自信，认为可以凭借网络上和新闻里的一些片段，如此深入一个人的内心，斩钉截铁地判断是或者不是。在我们这个时代，没有谁真正了解谁，这可能才是常态。但人们又太急匆匆地把一切当下发生的新闻进行裁剪，好纳入自己的观点中去，这好像是一种时代病，叫做裁剪事实。在古老的互联网时代，人们并不是这样的。那时候人们还有兴趣探究事件的成因，讨论如何避免悲剧再次发生。现在不大一样，网络上的热度就像是毒药，与之相关的人避犹不及。扶贫工作者担心这种热度会转为指向自己的问责，亡者亲属则担心这种热度转为对自己的谴责，悼念者则担心这种热度转为对自己的嘲讽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摘掉和自己的关系。发言的人都装作非常愤怒的样子，相互指责，其实却让人感觉到深切的恐慌，对于引火烧身的恐慌。说起来真的很难理解，就在几年前，网络上的人们还在深入讨论“三和大神”的成因，试图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年轻人愿意在三和过那种日结生活。这还没过去几年，怎么就会变成了这个样子？一个在凉山这样偏远地区，和人家关系紧张，完全以网络为生，独自生活的青年男子，为什么他的个人处境不是讨论重点？他的可能破局方法也不是讨论重点？而是把焦点放在他本身是个什么人上？墨茶究竟是咎由自取还是其情可悯，如果真的可以争论出什么结果的话，对于那些处于相同境况下的年轻人又有什么帮助？
我就想问一个简单的问题：下一次，如果在BiliBili上还有一个偏远地区的青年，和父母关系不好，离群索居，想着靠做视频节目为生，他又能以什么方式避免昨天墨茶生前寂寂无名的同样命运呢？又能以什么方式在网上获得所谓的“点赞投币收藏三联”呢？这个问题有解么？
人们选择这样或者那样的生活，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，我无从窥探他人的内心，所以并不知道这样的选择背后有怎样的百转千回。我只知道每一个人可能都有许多张面孔，带给周围的人不同的感受，但是所有这些感受加在一起，也很难拼凑出他完整的样貌。命运如同无情的车轮，碾过我们所有卑微的野草。车辙之外的野草，和倒伏在车辙里的野草相比，有的只不过是幸运而已。站在车辙边低头点评咎由自取或者是其情可悯，都更像把自己的幸运当做了能力，更接近于傲慢而非其他。至于说因此而形成对生活的理解，以及对他人处境的共情可能，则几近于无。尊重他人内心的宇宙，尤其是做出选择并且承受结果的人。这就是我想要说的全部。
题图来自：电影《大佛普拉斯》剧照
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
【微信号】Bitsea
个人转载内容至朋友圈和群聊天，无需特别申请版权许可。
请你相信我：
我所说的每一句话，
都是错的
禅定时刻
图片来自：电影《大佛普拉斯》剧照
声明免责申明：熊猫叶作为化妆品行业信息共享平台，部分内容转自化妆品行业媒体以及网络新闻媒体，仅作传递信息用，不以盈利为目的，并尊重原创，如有涉及版权等问题，请及时与我们联系处理。
